语言的起源与进化

尽管地球上充满了多种多样的生物与认知，但人类的语言仍是这万千世界中的一个独特而卓越的交流系统，没有其他生物具有能与之比拟的自我表达方式。语言在表达思想时所展现出的无与伦比的力量，不仅是人际关系与文化的基础，也是所有社会不可分割的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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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言的出现是地球历史中最奇妙的进化事件之一。尽管它是人类生活共通的组成部分，甚至根植于人类的身份认同中，但语言的起源和确切的本质，仍是与人类意义有关的一个最深刻的未解之谜。语言这个复杂的系统与人类的认知、神经、生物、行为和心理都交织在一起，这阻碍了对语言进行全面性或合作性的研究。

对于语言赋予的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存在着一种与语言的起源和进化相关的理论。从某种意义上说，研究语言的方式完全取决于分析语言时的视角。例如，生物学家描述语言时所使用的术语就与心理学家不同。表面看来它们互不相通，但其实每种视角都紧握着语言起源这幅巨大拼图中的其中一块。

与天文学家非常相似的是，进化语言学家也无法与研究对象进行直接交流，他们必须对从现代语言中收集到的数据进行逆向外推。这种方法之所以可行，是因为语言的声音发展与词汇变化是遵循进化模式的。然而，如果我们的目标是研究语言的总体起源，那么第一种语言是什么？更重要的是，如果我们无法定义语言，又如何识别第一种语言呢？

令人意外的是，建立一个详尽的定义是项极其艰难的任务，而语言所具有的诸多特征又会进一步复杂化这一任务，这些特征会以不同的方式与人类认知相互作用，它们有着不同的遗传根源，很可能有着不同的进化路径。鉴于语言具有跨众多学科的特点，要建立一个令众人满意的定义，会受到来自不同学科中的矛盾用辞、特有的方法论和不同的规范的阻碍。

语言的分类

语言学家大体上将语言学分为六类：语音学、形态学、音系学、句法学、语义学和语用学。语音学和音系学研究的是语言的声音或符号，以及不同的声音单元（音位）是如何组织成有意义的词语的；形态学是通过研究具有意义的最小单位（语素）来研究词的形成；句法学指的就是这些词是如何构造出句子的；语义学则更抽象地分析意义的本质；而语用学则是观察语境与意义的关系。

语言学对语言的分类。（图/新原理研究所）

然而，这仅仅是从语言学角度进行的划分。其他科学领域对语言的研究有着不同的划分。例如，一种更偏生物学的划分方法就是对语言的遗传基础、人类声道的解剖学，以及大脑中能创造语言并对其意义加以解读的神经学特征进行区分。尽管如此，还是语言学模型才能使我们将语言细分为句子、单词、语素和音位等部分，然后比较它们在不同语言中的表现。

乔姆斯基的普遍语法

对语言的最佳定义应该由那些所有语言都共有的特征构成。美国语言学家和哲学家诺姆·乔姆斯基（Noam Chomsky）就曾提出了一个这样的方法，他认为所有语言都有一些通用的元素，而这些元素总会被人类用来发展语言。

乔姆斯基的“普遍语法”理论认为，这些无处不在的语言特征是通过遗传学根植于人脑之中的，这可以解释为什么语言是人类特有的属性。尽管这是一种有吸引力的理论，但许多语言学家并不认可。乔姆斯基认为所有的人脑对于语言都有一套相同的结构规则，但已发现的语言似乎缺乏这种结构规则，因此乔姆斯基的这一观点因语言的多样性而受到了削弱。

更宽泛地说，一些科学家认为，由于普遍语法是根据观察到的人类语言特征来定义的，所以我们无法证明它是错的。相反，他们认为一个真正科学的理论应该能做出预测，并且可以用证据来检验它的对错。

此外，一些进化生物学家也反对乔姆斯基的理论，因为尽管乔姆斯基的理论论述了人类语言的基因起源，但它与达尔文进化论的一些现代原理相矛盾。例如，当语言以更快的速度进化时，它怎么还会需要一个通用的生物基础呢？换句话说，编码在基因中的语法怎么能跟上不断进化的语言的步伐呢？

尽管乔姆斯基的理论受到了猛烈的抨击和严重的质疑，但它是一种用通用语言策略来定义语言的完美例子。通过比较不同的人类语言，它不仅有可能确定赋予了语言定义的“语言共性”，还能推断出最早的原始语言可能存在的特征。

交流和语言的区别

另一种类似的定义语言的方法是通过将人类的语言与动物世界中的众多交流方式进行比较。复杂性并不是人类语言独有的属性，许多物种都拥有强大而精细的用以传递意义的系统。然而，语言学家只将“语言”一词留给那些既能为使用者提供无穷无尽的具有意义的任意语句，又能赋予使用者创造新语句的能力的系统。

据我们所知，任何动物的交流方式都不具备这些特征。一个简单的可以显示这种区别的例子是“身体语言”。无论一个人是交叉双臂，还是粗暴地比着手势，肯定都是有其意义的，但它很难构成一种语言。类似的类比也可以用在面部表情、训练宠物，以及哼唱音乐上。相比之下，手语倒是能为手语使用者提供无穷无尽的词语，以及随着语言的进化而创造新词的能力。

虽然身体语言和手语都可以有这样或那样的含义，但只有手语具有一个完整语言所需要的复杂性、适用范围和创造性。

霍凯特的设计特征

美国语言人类学家查尔斯·霍凯特（Charles Hockett）称这些区别为“设计特征”。

与乔姆斯基一样，他也试图列出所有人类语言中的共通特征。其中较为显著的设计特征包括语义性和任意性——语义性指的是声音的某些组合与特定的意思有关；任意性指的是词语与意思之间缺乏联系。霍凯特的设计特征还列出了离散性和错位性，离散性是语言可拆分成不同部分的能力；错位性是指人类在语言中引用不存在事物的能力，例如过去或未来。同样，霍凯特也要求语言具有创造性；表达者要能创造出无限数量的新语句。

虽然并不是所有的语言学家都同意霍凯特的这些要求，但是他的设计特征为理解“交流”与“语言”的区别提供了一个极好的框架。

例如，鸟类学家发现鸟类的交流既运用了语义性又运用了任意性。鸟类的鸣叫声同样具有离散性，因为它们可以被分成单独的意义单位，再用某种语法来进行排列。人们已经在鸟类身上观察到了方言变异、模仿、甚至是对人类语言有限的习得。但我们仍不确定鸟类是否真的学会了一点人类语言，还是它们仅仅是在模仿人类的行为。

此外，鸟类的交流系统仍然不能满足霍凯特对创造性的要求，因为它们对音乐的表达能力有限，而且无法创造出新的表达方式。再者，鸟类也不能用它们的鸣叫声来表达不存在的事物（错位性），而且也不能表达抽象概念。

与之类似的还有许多其他动物，比如蜜蜂或黑猩猩，它们似乎都有着与人类语言相似的交流系统，但当套用霍凯特的设计特征分析它们时，就会发现它们总是缺乏一些关键的特征。尽管有些语言学家对霍凯特的框架有异议，但这也恰恰说明了人类语言的复杂性、广度和独特性，以及定义语言的难度。

一个困难的科学问题

虽然通过一些比较分析或者像霍凯特的设计特征那样的参考标准，能让我们更接近于理解语言究竟是什么，但许多本体论问题仍然存在。我们甚至不能说语言最初是否是从歌曲、手势或说话中发展起来的，也不知道原始人类是什么时候开始使用这种复杂的系统来进行交流的。

2017年发表的一项突破性研究发现，能最早证明声音能力增强的解剖学证据大约出现在450万年前。通过将不同黑猩猩的头骨和始祖地猿（灭绝于上新世早期的双足原始人）的头骨进行比较，研究人员发现了与发声能力有关的解剖学特征。这不仅暗示着语言的发展可能比之前认为的要更早，而且还意味着这种解剖学上的变化也与物种攻击性的减弱相关，从而进一步地促进了社会的互动与交流的发展。

同样，耶鲁大学于2018年6月发表的一项研究，揭示了一种语言中的音位数量与同阅读障碍有关的基因表达之间的关系。另一项于2012年发表的研究发现，人类进化出了一种特殊的生物适应，这种适应能使我们跟上语言进化的快速步伐，并让在一个地理区域进化的人类能够快速熟练地学习在另一个区域进化的语言。此外，社会群体、家庭关系、工具使用的增加以及对自我表达的渴望，也都被认为是语言的潜在起源。

有趣的是，霍凯特的设计特征也适用于这个问题。通过观察语言的使用情况，我们可以确定更多导致语言出现的可能原因。例如，语言的创造性表明人类除了渴望自我表达之外，还有一种创造性的冲动。同样，语言的抽象特征也与“心理理论”有关：能够概念化我们自己的思想、信仰、意图、欲望等。

究竟是语言导致了这些特征在人类身上的发展，还是我们自身的需求推动了这些设计，仍然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我们甚至常常无法区分什么是语言的发展原因，什么是语言在人类进化中的结果。

不过，这些挫折是可以理解的。现代语言具有令人难以置信的多面性；正如语言与我们的解剖、认知、心理和社会都紧密相连一样，最早的语言也可能是在各种复杂影响的结合下出现的。语言和人类经验之间的关系强度，使弄清语言的因果、进化和起源变得更加困难。假如我们最终真的可以理解语言的诞生与进化，那我们就能找到这个能称得上是最难科学问题的答案。

然而，这种解释蕴含着一种不安。地球上还没有其他任何物种发展出了能与人类语言的复杂性、广泛性和包容性相媲美的交流系统，因此要满足对语言的所有要求可能是一件极为罕见的事情。正如地球上生物生命的独特性促使我们怀疑我们是否在宇宙中是独一无二的，人类语言的独特存在也带来了这样一个问题：就算我们不是唯一，但还会存在另一种能真正理解我们的物种吗?

#创作团队：

撰文：杰丝·沙纳汉（Jesse Shanahan）

设计：岳岳

#拓展阅读：

https://web.archive.org/web/20131228122250/

http://www.chomsky.info/articles/20021122.pdf

https://www.amazon.com/Evolution-Language-Approaches/dp/052167736X

http://www.astronomy.com/bonus/lingo

https://www.wired.com/2011/04/evolution-of-language/

#图片来源：

封面图&首图：新原理研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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